南都观察-孙立平:黑龙江,收缩型社会的前锋-北京黄河缘公益基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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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立平:黑龙江,收缩型社会的前锋
孙立平 2017-12-20

转载自孙立平社会观察(ID:thslping888)


孙立平,清华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南都观察特约顾问



数九隆冬,去了一次黑龙江的伊春。雾凇很漂亮,但那天气是真冷。在伊春的那几天,最低温度达到零下三十七八度。在拍照的时候,手上冻出了水泡。


回到北京,一边整理在伊春拍摄的照片,一边想着黑龙江的事情。恰在这时,黑龙江养老金的亏空,正在成为网上人们热议的一个话题。


所以这些天一直在想,怎么理解黑龙江现在的状况?这个状况对我们意味着什么?突然,一个字眼儿在脑海中跳了出来:收缩型社会。对,就是这个收缩型社会。而且,黑龙江所象征的收缩型社会,也许在某种程度上预示了我们这个社会的未来。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我将黑龙江称之为收缩型社会的前锋。我们这个社会在未来若干年将会遭遇的情况,我们现在从黑龙江这里就会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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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伊春农村拍摄的照片。用树枝做成的围墙已经倒塌,只有院门还比较完好地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并与破败的院落形成明显的反差。走近细看,门上五好家庭的标牌还清楚可见。房屋破损得并不厉害,但从经验可以看出,这里已经是人去屋空。同行的朋友告诉我,在这样的严寒之下,只要烟囱不冒烟的,一定是没有人住的。


在伊春的农村,这样的景象随处可见。


而在和城里人交谈的时候,话题中不时提到海南这个词。海南是这个苦寒之地人们最向往的地方。在温饱问题还没有解决的时候,肥沃的黑土地吸引了众多的人口。但在吃饭已经不是问题的今天,寒冷就成了促使人们离开这块土地的动因。但是,在现实中,是农村的人口直接去了海南?还是这里城市的一些人去了海南或其他的地方,而农村人进入了城市?时间关系,没来得及深入了解。也许是两者都会有。


但不管怎么说,这里的人口大量外流,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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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有关数据,在2000-2010年十年间,黑龙江省平均每年流出人口达12.6万人。在2011-2015年间,全省平均每年外流人口约为6.92万人。纵向比较,每年流出人口的规模在下降,但人口净流出的趋势没有改变。更为重要的是,从年龄结构看,2015年黑龙江省外流人口以30-39岁这一年龄段最多,占32.6%。外流人口的年龄层次呈现明显的年轻化趋势。


这就让我们不得不想起收缩型社会的概念,这也许就是局部的收缩型社会。


收缩型社会这个概念,是北京师范大学系统科学学院教授李红刚提出的。李教授指出,由于人口的变化,我们进入一个“收缩型社会”。李教授说,我强调“收缩型社会”这个概念,不是简单的经济衰退,而是包括经济、社会各方面的总体发展趋势,强调由于人口结构和总量的变化所导致的整个社会经济处于收缩状态,其中人口变化是主导因素。

 

人口变化导致的社会收缩,会导致一系列的问题。在这方面,黑龙江也许只是一个缩影,黑龙江现在所遇到的问题,也许就是明日中国将会遇到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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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在黑龙江最早暴露出来的,就是养老问题。根据不久前发布的《中国社会保险发展年度报告2016》,黑龙江省的养老金不仅当期收不抵支,且累计结余已经“穿底”。这份报告显示,黑龙江省2016年企业职工养老保险基金收入890亿元,支出1210亿元,当期收不抵支320亿元。由于2015年还结余88亿元,2016年总欠账232亿元。


其中的原因是不难理解的。


首先,黑龙江原来是中国工业化和城市化水平相对较高的地区之一,其享受养老保险人口的比例相对较高。其二,由于实行计划生育以来人口的出生率较低,特别是近年来青壮年劳动力的大量外流,当地养老金赡养比达到了1.42:1。其三,由于经济不景气,财政收入增长缓慢,甚至出现负增长。2016年黑龙江全省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实现1148.4亿元,同口径下降1.1%;一般公共预算支出完成4228亿元,增长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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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黑龙江遇到的养老问题,也许不过是全国性养老问题的前奏。在可见的未来,随着人口的老龄化,中国社会的养老负担会大大加重。


多年前人们就在谈论四二一家庭的问题。将来中国社会养老问题将会越来越严重。这当中除了人们一般所说的之外,还需要注意两个因素。一是我们并不是像西方国家那样发生的自然而逐渐的老龄化过程,而是由计划生育一孩化导致的人为的、陡然的老龄化过程。二是将来医疗技术发展,生物技术发展导致的人口寿命的延长,将会极大地加剧老龄化问题的严重程度。


收缩型社会将遭遇的另一个问题,就是再也支撑不起一个扩张型政府。在2016年黑龙江省4228亿元的一般公共预算支出中,有多少是用来养庞大的行政机构的,我们不得而已。而根据常识,我们能知道这应当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在经济上升期,这个问题会被经济的快速发展所掩盖,但当一个社会进入收缩期的时候,这个问题就会越来越突出。


正因为如此,李红刚教授指出,随着我们进入收缩型社会,我们政府收入增长会明显慢下来,这就要求我们有一个新的财政税收政策。特别是要削减政府支出,包括政府行政费用和投资支出。这本质上是要求我们在收缩型社会要缩减政府:既要缩减政府规模,也要缩减政府行为。我们需要非常清醒,一个收缩型社会再也支撑不起一个扩张型政府!


所有这一切提醒人们,对于收缩型社会,我们应当未雨绸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