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30-日31日,“从优秀到卓越,从发展自我到带动行业”——第二届景行伙伴交流会在北京举行,30日上午的会上,北京黄河缘公益基金会理事长徐永光以最近火热的“冰桶挑战”为例,做了 “公益行业发展趋势及公益组织的蜕变”的专题发言,呼吁在新媒体时代公益组织要以开放的心态拥抱新生事物,借助社会潮流、公众动员的力量推动对社会问题的关注和解决,将看似稍纵即逝的热点转化为长期的、机制性的支持民间公益的力量。
以下为徐永光发言实录:
南都基金会2010年重新做出战略规划之后,有两个战略性资助项目,一个是银杏伙伴成长计划,目前已经有48名银杏伙伴;一个是景行机构伙伴计划,已有9家景行伙伴机构。我感到自豪的是,所有的48位个人和9家机构,我没有推荐过一个。景行机构有参与评审,银杏伙伴,没参加评审。所有工作都是秘书处团队通过考察、研究和评审流程,最后确定下来的。很遗憾,我希望有一家机构成为景行伙伴,努力了差不多两年,也没有通过。看来还不到火候。
我感觉公益圈就是一个大家庭,在这样的场合,我确实感受到一个大家庭的气氛。但是,从我们整个行业看,还存在一种穷人心态,或怨妇心理。行业很弱,但合作还不够。
景行交流会今年是第二届,这次来参与的人很多。我开始很担心,9家机构,都是公益界的领袖级人物,两天集中在这里,会不会浪费时间。但是秘书处很有勇气,还是把大家集中起来了。看看大家最后的反映怎么样吧。
前面听了几位思想比较尖锐的景行机构领导人讲话,我特别赞成。这个行业缺乏思想交锋,有时候也打乱仗。正常思想交锋是需要的,打乱仗是不需要的。我每次在行业会议上都会发表感慨,开这些会有用吗?坐在一起自娱自乐、甚至自怨自艾,是在浪费有限的资源。起码,一个会议得冒出一些思想火花。所以在一些比较大的会议上,我每次说话,几乎都带一些偏激,甚至故意说一些出格的观点,准备让大家骂我。这样会议才有意思,要不然真的太浪费有限的资源。
从行业发展角度来讲,现在有几个方面很值得我们关注。
首先是冰桶挑战。
昨天我在中美战略慈善会议上,吹了一个很大的牛。我说,冰桶挑战让中国和美国的慈善差距缩小到了20天。冰桶挑战在美国是7月29号开始,在中国是7月18号开始,正好20天。洛克菲勒基金会成立100多年了,我们现在还够不着,但是冰桶挑战就接上了。从效果来看,首先是关注度,通过科技大佬、体育明星、文艺明星的关注度,活动一两天之内就热了。27日新浪微博#冰桶挑战#话题的阅读量达到了42亿,距离冰桶挑战传到中国正好10天,远远超过了雅安地震的关注度,平均每个中国人读了3次。罕见病群体过去是被社会遗忘的,这次受到了高度的关注,这种关注特别重要。在圆恩空间的冰桶挑战活动里,口号就是“从看见开始”。公益项目的持续发展,有了关注,后面的文章才好做,这是很了不起的。同时,这样的关注也对政府有推动作用,卫计委、民政部、地方卫生部门,都有一些响应,甚至广东省卫生局长自己还泼了冰水,这也是令人感到很兴奋的事情。不过借这个事件骗人的也有,陈光标就用假冰糊弄人。也有借此搞一点商业化的。但是不能简单地用娱乐化、商业化来评价这个事情,要看到里面的好东西。它是一个很公益、很快乐、很接地气、很正能量的事情。我姐姐七十多岁了,还给我发微信,说冰桶挑战不就是乐捐吗?老太太都说得那么精准。做公益不要总是苦兮兮的,你带着娱乐感浇冰水,而对于渐冻人这个群体带来的是温暖。北京的渐冻人王甲就说“我感觉到不再孤独了”。这是冰桶挑战最大的价值。
冰桶挑战最值得反思的还是公益界。社会这么热的活动和话题,公益界的反应却这么冷。17日我看到帖子,觉得要抓住机会,当天晚上就跟奕鸥(注:瓷娃娃罕见病关爱中心主任)沟通,没想到18日一早就开始泼冰水了。南都基金会马上跟瓷娃娃联系,给他们提供行政经费支持,很快就拨出了第一笔款。一周之后,我们在圆恩空间设计了一个公益行业接球的活动,酝酿出“病痛挑战基金会”。冰桶,拼音一打出来是病痛,用“病痛挑战基金会”就把品牌影响力接过来了。卢德之(注:华民慈善基金会理事长)当场表态,成立公募的、专业的资助型基金会,他愿意支持设立资金。肯定不是他一家出,应该筹集一笔资金,推动基金会的成立。
行业内部也有一个问题,瓷娃娃接了捐款,但他们不是专门关注渐冻病的机构,其他的渐冻病友机构几乎没有得到钱。其实,冰桶挑战第一天奕鸥就开始联络其他渐冻病机构,但是联络很困难。有渐冻病机构说“钱被劫持了”。杨团(注: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昨天还给我说,“王奕鸥和瓷娃娃被孤立了,但原因不在瓷娃娃”。怎么见到一点钱就开始内部不团结?我是坚定不移地支持瓷娃娃,支持他们把钱分给大家用。一定要支持王奕鸥,如果这么大一拨公益牛市行情,不去把握,公益行业那么冷漠,还内部争斗,这个行业就不值得干了。
汶川地震和玉树地震政府把大部分捐款拿走了,民间意见很大。雅安地震出现公益行业挑战政府,民政部说我不接受捐款了,你们自己玩儿吧,结果壹基金脱颖而出。这次是公众挑战公益行业,是自发的,不是谁组织的,公益行业不应冷漠,更不应互相攻击。我们应考虑通过冰桶挑战,催生出一个资助型、专业型、公募型的基金会。美国的冰桶挑战捐款大概有1亿美元,我们的钱还很少,我们不可能超越美国。但是起码我们的关注度有了,公益行业也出来接球了。需要通过行业联手合作,把一个自发的活动,通过制度创新落地,成为冰桶挑战的中国模式,如果这点做到了,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我们超越了美国。
第二个问题,讲一个最近比较热的话题,就是社会企业和影响力投资在中国的兴起。
社会企业到中国已经有十年,有行动大概有六、七年。去年突然就热起来了,年底有五、六个这方面的研讨会。所以今年一些机构就开始酝酿全国性的社会企业和社会投资论坛,论坛筹备工作目前比较顺利。艳妮(注:北京黄河缘公益基金会副秘书长)专门做了一些研究,她提出一些观点我觉得特别好,就是中国社会企业与社会投资进入了市场的构建期。构建期有五个方面:人才、资本、支持性的服务、公众认知、政策。这五个方面现在都比较初级,投资领域很冷,公众认知度比较低,政策也还没有觉醒。
社会企业与社会投资论坛就要全方位解决这些问题。非常高兴这个论坛的筹备工作进展比较顺利。16家发起机构,其中有11家基金会,大家提出,这不仅是论坛,同时要成为一个个联盟。所以我们做的既是社会企业与社会投资论坛,也是中国社会企业与社会投资联盟。组委会已经选出深圳残友集团郑卫宁作为首届论坛轮值主席,增爱基金会理事长胡锦星作为论坛联盟主席,还选出了秘书处,设在上海社会企业研究中心。这是非常好的开端。这16家机构开会开得很顺当,包括选出几个机构和领导人也很顺利,高效率,不扯皮,感觉跟原来做的有些论坛不一样。第六届非公募基金会论坛快要召开了,上个月我看到还在招标承办机构。谁的观点都有道理,总是协调来、协调去,效率很低。
第三个需要注意的是,家族财富的慈善传承即将成为一个重要的趋势。
现在第一代富人正在进入换代期,上个月召开了中国家族财富传承峰会,来了五、六百人,会议开两天,大家热情很高,而且有一半以上参加者是富二代。这次峰会讨论家族财富传承的三个密码:文化、慈善和家族财产信托,结果慈善成了比较集中的话题,大家特别感兴趣。福布斯今年的全球富豪榜,中国大陆富豪(不包括港澳台)已经是世界第二名。把家族慈善传承作为财富传承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他们正在考虑的问题。现在富人第二代不喜欢“富二代”这个叫法,他们喜欢称创二代和善二代。中国慈善家杂志正酝酿中国慈善家联盟,还有中国第二代慈善圈。万达要上市,慈善家杂志采访王健林,他讲:“上市以后我要捐出90%的个人资产,建立个人基金会。”因为他的捐赠不包括家庭其他成员的股份,“故不称之为家族基金会而是个人基金会”。王健林基金会的资产将是千亿以上了,甚至是好几千亿。慈善家杂志记者请他敲定,他说“就这么写”。我相信这是一个公开的承诺。中国的企业界和慈善界跨界融合的时期就要到了。
第四个大家需要关注公益市场化的问题。
中国公益行业发展还处于比较低的水平,需要大量支持性机构来推动公益市场的发展。景行计划里有不少属于支持性机构,支持性机构应该是比较市场化的。单个公益机构不是万能的,需要很多外部的支持性服务,台湾把这些公益服务机构叫做公益中介,包括法律、财务、投资理财、筹资、咨询、评估、品牌服务,公关传播、IT技术、信息披露,好多能力你不可能样样具备,是可以交给市场的。光是围绕资金,国外的服务机构就非常多,大概有10多种类型。支持性机构是比较跨界的,是公益和市场融合的部门,会出现一批社会企业。最近的众筹网,还有刚开始运行的爱涓网,它的目标就是把基金会的项目产品化,甚至股份化,替基金会筹款。这就需要市场化的人才。民非很难做的,因为你不能给到专业人才相应的薪酬,很难吸引人才;薪酬给高了,人家就说你不是非营利机构,是挂羊头买狗肉。
最后讲讲两个瓶颈的突破,第一还是资源瓶颈,第二是人才瓶颈。
2008年开始,我就特别关注行业的资源困境,六、七年下来感觉突破不大,甚至有倒退的。民政部上个月公布的2013年社会组织统计数据,社会组织的增加值为571亿,占第三产业的份额是0.22%。这个数字什么概念?2007年社会组织的增加值占第三产业的比重是0.28%,也就是说七年中,社会组织的经济份额下降了21%。社会组织本来就只占千分之一的GDP份额,结果七年来还在缩水,这个很奇怪。500多亿的GDP,54万个社会组织,每个社会组织创造的增加值是10多万。员工就业600多万人,每个员工创造增加值8000。这个数字我一再的问专家、问民政部,是怎么算出来的?第三产业每个人的一年平均增加值是8万,社会组织才8000。还有,基金会、慈善会总共不到6000家,占社会组织数量的1%,去年募捐700多亿,而54万家社会组织加起来才创造500多亿GDP,钱哪里去了?自然是政府拿走了,社会组织为政府创造了GDP。因为盖学校、盖医院,盖出来的都是政府的GDP,统计在教育、医疗里,没有成为社会组织的GDP。这个问题值得大家认真去研究、去呼吁。很可笑,迄今只有我一个人在嚷嚷!
公益需要大量扎根社区、直接提供服务、解决社会问题的NGO,这些机构需要用钱,需要养人做事。造成NGO资源困境的原因有:第一,接受捐款不能免税,所以人家不给你捐款,法律规定是要予免税的,但现在没有落实。第二,喝洋奶越来越难了,要断奶。第三,政府采购回扣要得多,好多优秀的机构不愿玩儿回扣、腐败这一套,就得不到资源。第四,基金会又不给钱,4000家基金会,资助型基金会只是个位数。基金会在公益市场的定位应该是发挥金融功能,是提供资金的。现在,这个功能还没有显现。所以咱们一起来推动成立病痛挑战基金会,一个资助型的公募基金会,意义很大。
关于人才瓶颈,这个问题我就不展开说了。人才的问题存在两个难题,一是公益机构怎么吸引优秀人才?因为工资低,很难吸纳,南都基金会最近要公布公益行业人才调查报告。二是要培养人才。培养人才的问题已经受到了一些大学、教育机构的重视,像北师大珠海学院的慈善班,他们是二本,但是这次慈善班毕业的全都在北上广的大基金会就业,说明这个行业对人才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