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佳羽,“新公民计划”总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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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高考结束后,又一批孩子毕业了。他们开始面临新的选择,不同的城市、学校、专业,或者直接闯入社会,有的甚至早已进入社会。我们想象中的选择似乎有无穷多个,但真正落到每个人的身上,机会常常又是如此渺小。有的人站在命运的岔口,有的人却一直在唯一的道路上前进,道路又是那样曲折。
学者熊易寒出生于农村,当他走出农村,再一次回身去做农民工子女身份的研究时,也看到了命运的身影。他说:“如果说个体的命运带有太多的偶然性和随机性,那么,群体的命运在很大程度上则是由权力结构设定的。”
2.47亿流动人口,受影响的孩子有1.03亿,这些孩子留守在农村,或是流动到城镇,面临着比其他同龄人更多的挑战。他们都留守在何处?或者流向了哪里?为什么随父母离乡后又要被迫返乡?是什么因素真正影响了他们的命运?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移去他们面前的重重阻碍?
魏佳羽来自公益组织“新公民计划”,一直关注并服务城市流动儿童,他追踪北京打工子弟学校的规模变化和去向,他熟悉影响着这1.03亿孩子的各种因素,看见了他们内部的差异,也看到了对比其他孩子而言更大的差异及原因——
其实不管从全球来讲,还是单从中国来讲,我们都是在一种流动的状态中,即使我们自己不是流动人口,流动群体离我们也特别近,其规模数量非常庞大。比如在北京,小学在校生中有87万,其中流动儿童(非本市户籍学生)有33万。但从整个社会的层面来说,流动儿童的问题嵌入到整个社会结构之中,我们通常看到的都是一些片段,难以找到其中的关键点。
大概是从1978年开始,中国进入巨大变化的发展阶段,一开始,绝大多数人还生活在农村,到现在,已经有过半数的国民在城市里生活了。中国在2015年的城市化率是56%,但其中有2.47亿人的户籍与居住地分离,成了流动人口。在当下的中国,大概有1/6的人是流动人口,在城市中,则差不多1/3的人是流动人口。
2.47亿流动人口,受影响的儿童数量是1.03亿。这些流动人口的孩子里,有的是流动儿童,有的是留守儿童,他们其实是一个群体。在所有儿童中,这些孩子大约占38%,8个孩子里大约有3个是流动或留守状态。在这1.03亿流动留守儿童中,其中流动儿童有3426万,留守儿童有6877万,留守儿童中城镇留守儿童有2826万,农村留守儿童有4051万。
流动儿童中的绝大部分在东部沿海地区,广东、福建、浙江、江苏等等。四川、河南等地的留守儿童最多。
对于这一亿多个孩子来说,他们的父母大都生活在城市里,有的孩子和父母在一起,有的则是和父母分开的,不管在城镇还是乡村。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毫疑问是应该和父母在一起的,如果孩子在成长过程中缺少了父母的陪伴,他们成年之后相比于由父母亲自抚养的孩子,可能在安全感、社会性发展和习惯养成方面都存在一系列的问题。
从1978年至2015年,越来越多的人口从农村进入城市,从中小城市来到大城市,但是因为外部或者家庭自身的原因,他们的孩子却没能跟他们在一起。
如果这么庞大的一个群体都在没有父母陪伴的情况下长大,就可能出现各种问题。不能为6877万留守儿童解决父母陪伴这一根本问题,其他的努力都是不过是在缓解疼痛而已。
在我看来,城市的教育政策对于这些孩子能否跟孩子在一起,影响是最大的,不同的政策会决定他们是否有机会在城市进入公办学校,享受免费的义务教育,然后有机会在父母的身边长大。但是他们在城市的成长过程中,从幼升小、小升初、中考、高考,每一个节点都可能成为阻碍。
前段时间北京的一个CEO,他是一个很成功的企业家,把孩子送去私立学校读书,但他的孩子因为没有学籍,也遭遇到入学难的问题。其实很多中产家庭的孩子会被卡在中考和高考上,例如北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对非本地户籍人口开放高考。
还有一部分孩子,他们在城市里无法入读公办学校,但是父母也不希望让他们成为留守儿童,只能选择自己承担学费,去低收费的民办学校(我们一般称为民办打工子弟学校)就读,这里面的学生大多来自中低收入家庭,学校也主要分布在城中村或者城乡结合部。
这些学校,首先在投入方面与城市公办学校有着巨大的差距,以北京为例,公办小学生均成本超过25000元/年,但是对于这些民办学校来说,学生每年的学费一般只有6000元-8000元/年,最终能够用在学生身上的可能不到5000元/年。
从我们过去十年与这些学打交道的经验来看,教育的事情确实没有捷径可走,一分投入、一分收获,一节课也只能解决一节课的问题,哪怕我们花了再多的信息,做了再巧妙地设计。
▲ 2016年6月25日,NBA球星林书豪在北京一所打工子弟学校。图为林书豪在地图上画自己的“流动轨迹”。 ? 新公民计划
另一方面,从教育的需求来看,无论是留守儿童还是流动儿童,其实都是普通儿童,尽管城市和农村之间的教育可能在细节上有差异,但所有的孩子都需要好的教育产品,对于普通儿童是教育产品,对于流动、留守儿童也是一样,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寻找到更多的资源,把这些好的教育带给这些孩子。
流动人口的子女中,在义务教育阶段能进入城市公办学校的大概有32%,至少在这个阶段,他们的教育是有保障的。还有8%的孩子没有办法进入城市公办学校,但还是留在了城市里,去了所谓的打工子弟学校。全国有3000-4000所打工子弟学校,吸收了200多万学生。还有将近60%的孩子生活在农村,没能和父母在一起,只能成为留守儿童。
过去十年,在北京,打工子弟学校的迁移路径差不多是从三环到四环、再到五环、六环,一层层往外挪动。大概三月份的时候,“新公民计划”对这些学校做过一个小调查,目前北京大约还剩了107所打工子弟学校,在校学生人数还有约5万人。看起来流动儿童是减少了,其实这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们大多都回农村,成了留守儿童。
这些来自不同地区的孩子,他们的户籍和居住地不一样,他们的未来在哪里?我出生在东北的四平,户籍上,我是四平人,但我在北京工作。我的女儿在北京出生和长大,她算是北京人吗?对一个家庭来说,特别是对农村人口来说,要从一个区域流向另一个区域的时候,会面临非常非常多的挑战,工作居住环境、学校社区等公共服务……相对城市居民来说,还有很大的差距。
最大的一点就是政策层面的东西。
*本文为魏佳羽在“流动儿童的未来”沙龙上的分享,经魏佳羽确认。南都观察将于明日(6月27日)推出沙龙的对话环节,除了魏佳羽外,还有来自“四环游戏小组”的李远香、“音画梦想”的刘济榕,三位均是在教育类公益组织的从业人员,通过不同的方式探索流动留守儿童的教育服务和创新,对于流动留守儿童的现状和未来,以及相应的政策变化有不同的观察和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