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伙伴,有一个我非常想对你们讲、但一直没有机会讲的,就是我非常地羡慕/钦佩你们。为什么呢? 因为你们在人生比较早的阶段就自觉地选择了自己的道路。 刚才你们大家已经说了,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 你们要面对的是一种强大的生活惯性;还有那些好像毋庸置疑的世俗价值观;你们还往往不得不辜负那些最爱自己的人们 -- 父母师长、亲朋好友的期望;面对自身,你们也有会欲望、虚荣,对于生活中的不确定,你们也会感觉到害怕,等等,要战胜所有这些,是需要道德力量和勇气的,所以我非常羡慕你们做到了,你们行使了一个叫“自由意志”的东西,这个东西是上天给予我们人类的,唯一人类具有的天赋,我觉得,只有行使了自由意志的人才能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所以我想恭喜你们,这是我要说的第一个。
第二个呢,是就“改造世界”和“改善自身”这两件事情的关系?我想分享我的一些思考和心得。
我想先讲一个《论语》里的故事,这个故事已经反复被讲过了,但是我觉得特别精彩,我每次看到的时候都好像有一些新的领悟,今天就试着活跃一下,给大家演绎一下。
这个故事是说有一天孔子和他的几个学生坐在一起侃山,孔子说,你们看,我已经一把年纪了,如果想要发达自己的话已经没什么戏了,而你们却年富力强,又经常说自己好像怀才不遇的样子,那你们到底有什么大的抱负呢?今天都说来听听吧。这个时候他有一个像拼命三郎一样的学生,叫子路的就出来了,他说,我希望给我一个不大不小的中等国家干干,这个国家一定是夹在两个超级大国的中间,内忧外患,这样才具有挑战性,我要三年之内令这个国家的人民都非常振作,我们可以一起建设一个富强的国家。
说完了以后,孔子就冷笑了一下:吹牛不上税,接着来,冉有你说说看。
冉有就比较谦虚,他说我也想治理,但是我希望有一个小一点的地方给我,我希望经过我的努力,可以造福一方,让这儿的老百姓尽快地全面小康。但是这个之后就要建立精神文明了,这个事情要交给更贤达的人来做,我就退居二线了。
然后接下来孔子就问他第三个学生公西华,华比较接近于一个专业人才,说,我其实就是喜欢搞大型活动,相当于我们现在公关公司或者是外交官什么的,我就是要把各种活动搞得风风火火的,孔子就都点点头,没说话。
然后孔子又说,曾皙你也来说说吧,这个时候我们发现在场其实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在干嘛呢?他在弹琴,曾皙就把他的乐曲用一个铿锵的声音结束了,站起来向老师和师兄弟们说,但是我的想法跟大家都不太一样啊,可以说吗? 孔子说,但说无妨。 曾皙就说,其实我很简单,我就是想在阳春三月的时候,和几个好友带着一帮小孩儿一起去踏青,我们把冬天穿的笨重的棉袄什么的都换下来,穿上春天的衣服,一起到河里去洗澡,把一年的脏东西都洗掉,然后我们就到岸上唱歌跳舞直到傍晚,在落日余辉当中,我们唱着歌回家。他讲完了以后,孔子特别高兴,说,哎,我跟曾点是一样的啊!
这个故事里面我们看到的孔子,某种意义上都有点儿像老庄了 -- 率性而返璞归真,同时又非常地温情。 你想,是和一些好朋友和孩子们一起去春游,然后把自己熔化到自然当中去,体验人和人,人和自然的和谐之美,在这里面有对生命、对自然那样的一种欣赏、赞美和热爱。
那我就在想了,我们都知道儒家是以入世着称的,所谓君子之道是要“修齐治平”,我们会以为儒家的终极关怀是治国平天下,也就是改造世界。 可是听了这个故事以后,我们发觉原来不是的,“平天下”并非是孔子心目中的终极关怀(他对子路、冉“治”“平”,的理想不置可否,却唯独对曾点的“春游”抒发了他的认同!)。我们治国平天下完了之后又怎么样呢?或说我们为什么要治国平天下呢?难道不正是为了让我们每一个生命都有尊严,都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可以去寻找自己生命实现的方式和觉悟的方式吗?
故事其实还没有完,后面还有点儿小精彩,谈完了理想之后,前面几个师兄弟们就都散了,曾皙留心眼了,他想问问明白,就没走,留下来问孔子说,老师你今天没有对我们每个人的理想做评价,你为什么不说呢?
孔子先跟他打哈哈,说,人各有志嘛。 这也反映了孔子是很包容的,你想做专业人才、你想做一个小地方官、你想管一个国家,这个都是可以的。 曾点却不满足,就继续问,那为什么子路说的时候,你就嘲笑他了呢?孔子就说,那是因为治国是要靠“礼”的(或说好的德行),可是你看他的表现,那么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好大喜功的样子,这个和君子的行为是不符的。 你们看,孔子并不是批判子路有一个治国的理想,我们都可以有一个理想,但是,你怎么去实现这个理想?理想和你的行为、修为之间有没有矛盾的地方?他是从这个意义上批评子路的。
话说到回我们这里,我们有的伙伴是胸怀天下,想做天下大事的,可是假如说在这个当中,因为你想做这个大事,你就升起来一种傲慢,你瞧不起那些(你认为是)做“小事”的人,那其实就像孔子对子路一样,也会令人不以为然的。 反过来说,如果我们总是迟到,让大家等,表面上是一些小节的问题,但透着你对大家的不尊重,你觉得这个事儿小吗?
有关“做人”与“做事”之间的关系,一千年多后,又有一个叫王阳明的,又把这两者的关系诠释出了一番新意。
有一次,有个学生,向王阳明请教经世济民的大道理,王阳明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顺手拿了一本书 --《战国策》,翻开书把第一张撕了下来,这是一张战国地图,他把地图撕成好多片,然后交给这个学生让他把地图再拼回来,学员不熟悉这个地图,拼了半天也拼不出来,王阳明说,算了你别拼了,旁边有个童子,王阳明让童子把这张纸给拼回来,小童子一会儿就把这个图给拼出来了,为什么呢?原来在这个地图的背后是《战国策》的编着者刘向的头像,拼头像就容易多了(因为我们都熟悉人脸各部位的相对位置),头像拼好了,背后这个地图自然也就出来了。这个学生一下子就明白老师是在用这种方式回答了他的问题。 就是说,你要想知道如何经世济民,就要搞清楚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儿,但世间的事物纷纷杂杂,很难搞清楚,(如同战国的地图,很难拼出来)。 但是,我们都很清楚要做一个好人是什么样子的,比如应该是诚信的、仁爱的等等,这些东西没有差,全世界都一样,几百年、几千年,有人类以来都一样的。 所以说我们可以从“做人”入手,从我们自己入手,从我们怎么对待家人、怎么对同事、怎么对同伴入手。 有趣的是,“做人”做好了,好比头像拼好了,地图 – 好世界也就拼出来了。
我想我们这个银杏计划在选题的时候,其实可能没有想那么多,但是在今天我好像觉得这个项目的意义又变得更加深刻了。 就是说,我们是从人开始,是通过发展“人”来推动行业的变化,这些人可以成为骨干、种子,然后推动民间社会的发展或社会的变革,(等于是说以关注“人的发展”为手段,以建设“民间社会”为目的)。 但是真的吗?它(如:“民间社会”)到底是目的还是途径?我们为什么要一个民间社会?还是说我们要通过这个民间社会(做为“途径”)来使所有的人都怀有希望?! (“目的”回归到“人”的发展和价值实现!) 南都基金会的愿景就是使人人怀有希望,使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希望的载体,都像你们(这些银杏伙伴)一样,能够对自己的生命作出自在的、自由的选择,(真正“活”出自己的生命),这才是我们终极的追求!这是我今天想说的。
所以说,我觉得可能南都基金会的银杏计划会成为我们每个人的“项目”,成为我们每个人的理想和事业,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人本主义(理想),是真正回归到我们自己每一个人在生命层次自我实现的人本主义。 也许这样的话,我们就会发现,我们看出去,眼里有很多的伙伴,不一定是银杏伙伴,我们的身边也会有很多的老师,不一定是高僧大德、千古圣贤。
这就是我想跟大家分享的,谢谢。
(以上文字根据程玉副理事长在银杏伙伴昆明聚会上的发言整理)